羊肉泡馍的香和耐实,是游牧与农耕文化融合的效用,油水,淀粉,加上盐,使人的消化系统对茶水十分焦渴。但在多年前,茶坊并不是与泡馍馆相辅相成的。西安人的饮茶,似乎不是聚饮,像样的茶坊委实少见。曾出现一种名曰茶秀的时尚,不多时也叫得不响了。茶秀,其神秘处在于秀色可饮,这正是饮食与娱乐甚至色情掺和其间的商业性产物。喝茶,往往是一种堂而皇之的招牌,象包子皮,馅儿是秀色,是形式之中的内容所在。
茶坊的叫法在海南岛很普遍。当地人花两块钱,要一壶粗茶,再来盘煮熟带皮儿的花生米,在设施简陋的半露天的屋檐下,可以从早晨喝到中午,从饭后饮到深夜,它是一种聊天的形式,多为底层平民所拥有。通常是用脚指头夹一双凉鞋,甚至光着膀子,光着脊梁,在此消磨时光。高档的茶坊,当有沏茶的小姐作陪,茶具精致得不及北方酒具那么大小,茶盅如同酒盅,茶壶奇巧,通常是红茶类的乌龙,冲泡涮,烫沏斟,自有一套茶艺程序。喝茶就是渴茶,邀友谈天,秀色的意义并不十分重要。所喜食的海鲜,并不腻不咸,是很清爽的吃物,北方人会不习惯那久久不散的鱼腥味,茶水可以洗濯肠子,呼吸中少点浊气。
曾参加过为期一周的音乐茶会,每两周一次,收费并不低。在这儿可以听到岛上最专业的美声唱法的现场表达,最好的器乐演奏,最古典最时尚的音乐欣赏。在喧嚣而孤寂的海岛上,此处可为一方清净温馨之地。音乐茶坊似乎是饮用音乐的地方,并没有茶,只供应一杯晶莹透亮的纯净水,凉的,以澄清热带雨林的暑气。主持茶坊的朋友,擅于吹奏黑管,人挺率真,下巴壳蓄着一绺胡须,很怪异的样子。他常狠狠地关一下大门,对挤在门外的那个歇斯底里的夜总会声响愤怒地骂一声:“猪!”显得不那么雅士了。
说到底,茶只是一种媒介,生理上也需要,更实质的则是茶话与茶情。借以逃避喧嚣或驱除孤寂,能抵达悠游闲适的消受境界,当是奢华的日子。茶坊有雅有俗,要分清各自的尊卑高下,却不那么容易。考究的茶道,另一种玩味,不懂得茶道的粗人不见得不知晓生活的乐趣。有人好茶,有人好酒,有人则好咖啡。而咖啡使人精神,洒则使人陶醉,茶只有使人淡泊了。
幼年时,大爷家的窑洞是乡间的茶坊。烧柴的泥炉子明着,茶壶里熬的是砖茶,香气随蒸发的白雾散开,白瓷缸子里的茶汁酽得醉人。大爷家一年四季夜里来串门的人不断,那壶永远沸腾的茶就是一切。那茶好喝,不只因为是免费的,那么温馨的茶,任凭多么高超的茶艺也泡制不出来了。